盧國沾《歌詞的背後》自述:
七七年末,便寫了這一首《決戰前夕》。唱片在七八年面世,我卻飛身過了「佳視」,於是這唱片,是我在無綫十年的「遺」作,繼《小李飛刀》《大報復》,乃至這首《陸小鳳》的插曲,與同劇插曲《鮮花滿月樓》《願君心記取》,同是留在無綫的「遺產」。
這詞有我當日極爲真切的情懷,是由於妻子肚皮已鼓,壞了孩子。我快爲人父,心情便異常。畢竟首次有這種感覺,認識到「家庭」的意義,多少也明白到「爲父」的責任何在。爲人父,爲人夫,爲一家之主,陡然覺得,萬事不可馬虎。
沈旭暉 - 東方之珠
全曲高潮所在的是這一句:「若以此小島終身作避世鄉」。「避世」,是上幾代人來香港的主要目的,每一次中國內地戰亂,都是香港人口大增之時,1949年後的南來人口是最明顯例子,以前歷次中國內戰,也有跑到香港來的人。他們既有國家級知識份子、國際級商家,也有身無分文的築夢者,來香港時不知道會留多久,只是要「避世」。這句歌詞的重點是一個「若」,就是說「假如」「終身」在「小島」,就要以截然不同的心態面對。
一般歌曲說到這裏,自然應該不斷強調這「小島」有多美好,但《東方之珠》卻盡道繁榮背後的黑暗:「此小島外表多風光/可哀的是有人仍住陋巷」;「小島中路本多康莊/可哀的是有人仍是絕望」。這幾句極富前瞻性,說出香港表面上繁榮安定,「可喜的是眼前繁盛現狀」,但金玉其外,其實充滿計時炸彈,「風光」的只是「外表」,而「仍是絕望」的人,被表面的繁榮蓋過,只能越走偏鋒。這些「深層次問題」不能解決,無論怎樣正能量,也難掩心底的彷徨,而單單強調「獅子山下精神」的既得利益者,就顯得「何不食肉糜」。
那「東方之珠」的未來怎樣?表面上,是明天會更好的主旋律:「群力願群策/東方之珠更亮更光」,這是一種wishful thinking,「願」。而且歌詞也強調,來香港「避世」的上一代,也經過種種風浪,單是進入香港的途徑,不少已是驚濤駭浪:「念舊日信念何頑強/幾經風暴雨狂還冒巨浪」,故此一切不能沒有信念、沒有希望。問題是,昔日「信念何頑強」的一代人,似乎是頑強地求生、賺錢,都於頑強地建設香港,所以這一代人到了今天,一般極其保守,而且對新一代其實同樣頑強的精神,顯得毫不理解。
現實世界,卻是這樣的:「新的迫害/新的引誘/有正有邪/何處是岸」。「有正有邪」四字,尤為可圈可點:儘管1981年的香港,已比當下簡單得多,但還是充滿各種勢力角力,對一般人而言,根本不知道誰在操盤,英國、中國、美國、蘇聯,雖然都以香港為大棋局,局中人卻不能見全貌。到了回歸後,充滿「新的迫害/新的引誘」,究竟何以自處,不同人自有不同選擇,但無論選擇何方,都回應了第一句:「極目望/困惑而徬徨」。結果,甄妮本人選擇在台灣農莊終老,顧家煇定居加拿大,鄭國江留在香港退休,新一代TVB劇集演員以登陸中國市場為奮鬥目標,「有人仍是絕望」的一群比從前更絕望,但深信他們聽起這首歌,依然有不一樣的共鳴。